绍文魔法传说

绍文学校

引子·病豹

穹顶之下,一轮冷月正浸泡在墨色里,仅留下绰约凉润的纱影,丛杂枝丫因这黯淡的遮隐纷纷细瘦成苦瘦干瘪的黑手,挣脱一切般的迎风翻滚着,似要在这黑暗里攫取出什么东西,好揭开匿藏在这阴影里的一切……

嘶吼的风声掩盖不了叶间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太过于干脆,被丝丝缕缕的绝望拉扯着。

霎忽间,一簇灌木突然四下里分拨开来,与此同时,一个人影攀着乱枝爬上来,他仰面躺下,喘出一口气,迎着不甚分明的月色,在面相上可勉强分辨几分,此人年岁已过不惑,只有体态上透出青年人特有的矫健,不过他此时正难堪的伏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衣物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血迹,他粗重的喘息着,伴随着他喘气的声音,四周只有风的嘶吼与哀鸣。

那人支撑着身子爬起来,纵使狼狈至此,却仍不忘咧开嘴笑了,他极度渴望以此来掩饰内心的仓惶与肉体上的苦痛,尽管笑容延伸到两颊已变得扭曲狰狞,但他毫不在意,兀自拖着两条腿踉跄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他体内某条敏锐的神经却突然跳动起来,他不禁直起身子,警觉的望了望四周,其实他什么都看不清楚,视网膜极度充血导致他视力模糊,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可人类的本能却驱使他一次又一次的回头——似是什么都没有。

他喘出一口气,用勾破的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只是这样一连贯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那人战战兢兢的垂下胳膊,斜睨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只见一只带着斑驳皮毛的兽爪搭在他肩膀上,电石火花之间,他突然想到了狼搭肩的故事,当然,这里是没有狼的,身后的野兽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响,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否则那短毛畜生必然抓住这一机会咬断他的喉咙。

山间特有的风吹的衣物飘飘摇摇的摆动起来——太轻了,身上连根棍子都没有。

他咬牙笑了笑,整个人迅速下行旋了个腰身,他感觉到兽爪从他肩膀上轻飘飘的滑落了。他随即靠在一棵树上,以防那畜生从后偷袭,他隐约看见一个白影从眼前晃过,就伏在他眼前的不远处,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渴望能看的再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那野兽在他前方不远处,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粗壮的尾巴有力的扫落一片乱枝,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它眼里闪着忌惮而又攫取的欲望。

豹子?

他用带着血污的手指揉了揉眼睛。其实从方才轻易脱身的情况来看,那必然不是一只健康状况良好的豹子,否则他现在早就被舔吧干净了,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条苟延残喘的生命,任何一方皆可被轻易终结,可若将两者放在一起,便又成了生与死的较量,他向来不反感这个世界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规则,即便是到了这里,他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公平。

“你累了吧?”他抬起头来问豹子,又自顾答道“我也累了”他的手顺着树干摸上去,顺手掰下一条枝干,他直起腰身,往前走了两步“既然我们都没有多余的体力,何不让结果快点到来呢?你说呢?”

豹子对于他的迫近发出威胁般的嘶吼,只不过断续嘶哑的声音暴露了它的疲惫与羸弱,它弓起前身不停的挪动,唯有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杀手,抑或是猎物。

那人随着豹子的身影挪动着步子,无奈一块凸起的树根拌了他一脚,他的身形一晃,豹子便瞅准时机扑上来,他横起树枝挡住野兽的嘴,恶臭的涎水立时喷溅了他一脸一身,他抬腿去攻击豹子柔软的腹部,只听“咚”的一声,他只感觉自己仿佛踢上了一块铁板,整条腿挫骨拔筋的疼将起来。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皮肤组织和肌理没有半分生机与活力,就如同一个死物一般,可如今这个死物正张着腥臭的大嘴要将他撕碎。他无力的撑着树枝,拖着异常疼痛的一条腿且战且退,那豹子想必也是虚的狠了,强撑着虚浮的爪子,泛出浑浊的青色瞳孔里溢出脓水,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放松,否则稍有纰漏他便只能缺胳膊少腿的交代在这荒郊野岭了,而他暂时还不想成为人们饭后茶时的谈资。

他的双目挣得通红,推搡着那豹子的前鬓,不料脚下一落空,牵引般的疼痛让他直直的坐了下去,那豹子双爪踩在他的肩膀上,口里恶臭的涎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脸上,复又顺着脸颊滑落到脖子里,他并不怕死,却只是没由来觉得恶心……

“砰砰——”

只听两声震耳的枪声,那豹子突然摇晃两下,直挺挺的砸到他身上去,直砸的他哀嚎一声,那豹子浑身硬的如石头一般,浑身散发出恶臭,仿佛已经死去月余已经腐烂的尸体。

待他缓过一口气来,那尸体已被提到一边,一个尚青涩的军人正低头看着他,在四周火把光影的晃动下,帽子上的红星与他的闪着光的眼眸如出一辙。王业山没想过会在这里碰到人的,今夜他带侦察队经过这里,黑灯瞎火的他本看不清楚,只隐约瞥见一个白影窜过,开枪纯属本能反应。

“多谢搭救”那人头脑略清醒,便爬起来微微致意,身上的伤痛丝毫没有牵制他的动作,他沉声接着道“在下江子衡,只因外出购置药材,不想遭遇野兽,承蒙搭救,感激不尽”

“没事就好,不用放在心上”王业山讪笑着摸摸脑袋,似乎对这类咬文嚼字的说辞万分的不适应,前一刻还带着铮铮傲骨的汉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借着火光看出江子衡身上丝丝缕缕的血迹,当下便嘱咐人搬来药箱,大大拉拉的给江子衡收拾了一番,这才想起来去仔细研究一下方才打死的野兽。

“二大爷的!什么情况?”王业山突然瞪起眼,愤愤的叫了一声,死死的盯着方才放置那野兽的草丛,只是那上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点斑驳发黑的血迹,他的脸上随即又出现疑惑的神色,兀自嘟囔道“这还不死,这短毛畜生也够精明,小爷我刚才就应该多赏你两梭子子弹,现在还真是阴沟里翻船了,这么大批人居然看不住一只畜生,真是失败啊失败……”

江子衡没有理会王业山的自言自语,只是默默的看着山头的另一个方向,那里只有枝叶杂草随风摇摆着,他的视线拉的很长,因为太长了,不仔细看的话还会以为他在发愣,良久,他突然垂下眼睑,便将眼眸里的情愫通通隔绝开了。

江子衡因为行动不便,便跟着部队行动了几天,说起来他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又知晓草药医理,倒是帮了王业山很多忙,一来二去,两人觉得志趣相投,便结为挚友,后因战事吃紧才不得不分开,只是这份友情却长久的延续下去了。

说起来王业山在此地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左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就已任四野十五军侦察连连长多时,为人又豪爽,故颇受人尊重,后来战事结束,他便也在这片他守卫过的土地上安家落户,娶妻生子,一晃过去好多年了,那个稀稀朗朗的夜晚,也便在岁月的磨砺下退守记忆的角落了。

注:病豹,在我国岭南地区流传的一种野兽,鲜有人识,存在遭遇病豹袭击的事例,也有部分文献或者杂记曾有记载,但经过层层传播和复杂化,大都不可考。

一.开端

想必开学这件事情对于梅县每个孩子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复杂的事情,只不过可惜的是,无论我们是否愿意,都得在每年的初秋体会一遭这种复杂的情愫,然而今年,我的心情似乎格外复杂一些。

秋日里的天空似乎格外的高阔,看的人神清气爽,捎带着心情也舒畅了很多,这时候的阳光也是很精神的,虽由炽白慢慢绚丽开来,不过枝叶丛杂在其炙烤下仍透着疲态,微微的泛着卷儿。

当然,此刻这些与我无关。

我此刻正艰难的提着一只箱子在路上挪动,两步一歇,两条筷子腿忍不住疯狂的打颤,一个穿红着绿的姑娘悠闲的跟在后面,她那故意挑高的声调正拉大锯一般来回挑拨着我的神经。

“陈锦标你倒是拿眼看着点儿啊,你再给我碰坏了,知道里面是啥稀罕玩意儿吗你?万一出点儿毛病我就薅死你丫的”。

“我说妹子——”我费劲的把那一大箱东西撂在地上,自动忽略掉她扑过来检查东西的行为,直起腰身不咸不淡道“我昨天才听你哥说你吃三大碗饭,你有力气在这叽叽歪歪的,还不如省下些留着搬你这破箱子,死沉死沉的,话说你是装了机关枪在里面?

霍文梅闻言未置可否,只是兀自打开自己的箱子检查一番,我分明的看见她那箱子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嗯锅碗瓢盆,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道“大姐,你是把你家厨房搬过来了?”

她哼了一声,扛起箱子来,我本还以为她这就要扛走了,毕竟霍文梅的力气在我们那儿也是数一数二的,不料她却一转身,又把箱子硬生生的扣在我身上了,我立时呲牙咧嘴一番,老腰好悬没断了。

“陈锦标你就挤兑我吧,使劲儿挤兑我,嘴上怎么说都行,你给我搬着走就行了——”她拍拍我的肩膀,笑的一脸人畜无害,我颇为忍耐的看了她一眼表示不屑于接受她的善意,话说这霍文梅自小跟我一块儿长大,她虽生在梅县,可骨子里却是地道的东北人,整天操着一口东北腔来来回回的对人进行“爱的教育”,所以目前就算我再怎么不忿,跟她吵嘴也是很不明智的。

说话间的功夫,眼见着前面熙熙攘攘的围着一群人,我抬起眼皮,不禁有些错愕,人群固然不足以让人惊诧,真正叫人移不开视线的是那攒动人头之上的半阙白墙曲顶的大门,古色典致,见之忘俗。我的眼睛突然有些酸涩,竟生出恍如隔世的相聚之感。

这不是我所处的第一个九月,但这是我第一次进入绍文学校。

“你瞅啥你瞅啥!要升仙啦你?哎哎,能挪挪您那高贵的脚丫子吗——”身后的霍文梅见我痴痴呆呆的毫无反应,伸出胳膊肘来捣了我一把,看我实在一动不动便又道“去去,滚犊子,给我给我,你自己在这儿晾着可劲儿造吧,我可不陪你了——”她说罢夺过我手里的箱子,自己扛起来噔噔噔走了。

肩膀上只突然一轻,我也便回过神来,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自己踏进学校,说起来这里曲顶白墙的屋体在矿边上倒是很稀罕的,颇具几分古典雅致的美感,然而这雅致的味道也不似全然东方的韵致,反生出几分融合之色,这样贯通着看起来倒颇合人眼缘的。此刻已近黄昏,残阳似血,给雪白的墙体镀上一抹鲜亮的暖色,流光溢彩,显得分外妖娆。对于绍文学校的传闻这些年三三两两的一直未曾间断,只不过大都为同辈人的泛泛之语,估计做不得数的,甚至于搬出“诡异神秘云云”这类毫无技术含量的词汇来形容,且如今我在学校里闲逛片刻,这里也就年代久远了些,且这里植被分布错落,檐宇构造清明利索,并没有半分不合理之处。

“小标啊,找你老长时间了,你杵在这儿发什么愣呢?”一闻其声便知其人,我无奈的回过头,只见一大片阴影气势汹汹的朝我奔杀过来,此人生的虎背熊腰,见我回头,满脸横肉里挤出一个笑容来。

“三胖哥,你怎么来了?”我哭兮兮的打招呼,顺道往后一步退以避免他那不知轻重的巴掌落到我脑袋上。

说话间他见拍我不着,举起的熊掌便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今天晚上校长说要请我老爹吃饭,他俩也算是老交情了”三胖哥抬起头,露出颇为自豪的神情“我爹一把年纪了,作的一手的好死……啊呸不对,我爹当年那风风火火的可是号大人物,见义勇为救了江校长,据说是杀了个什么流窜多年的怪兽,小标你是知道的啊,这我就不多说……”

我讪笑着点点头,心道你就接着在这吹吧,回头牛皮吹变形了就有你好看的。这些年四处流传着三胖哥他爹救下绍文学校校长的故事,而且越传越离谱,简直到了神乎其神的地步,我分明记得去年的版本还是豹子来着……现在看起来能传的那么离谱,三胖哥也有很大的功劳,他向来是满嘴跑火车,如今发展成怪兽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此外三胖哥的臭嘴也不着边际,连带着他爹陈芝麻烂谷子的私事也抖搂出来,为此也没少在背地里闹笑话。

三胖哥的老爹当年是王连长,如今众人敬称他王团长,在这里的名号确实是响当当的,三胖哥本名王粤伟,是王团长的第三个儿子,只因生的很胖方得了这个别名,人虽皮实的很,心地却是很好的,用他的话来说,我俩那属于自幼的交情,闲时一块儿凫水打靶自不必细说,三胖哥的两个哥哥我倒是不常见的,只他那个妹妹王恩婂……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了。

“唉,胖爷我这饿的前心贴后背的,找吃的去,今天晚上有个小型聚会,现在食堂里铁定很多好东西,陈锦标同志,走着?”三胖哥瞪着他的小眼笑眯眯的看着我,且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一猜就知道他又憋一肚子坏水,急忙摆手拒绝:

“唉我说三胖哥,你说我第一次进这学校就去偷鸡摸狗,那要传出去,想我一世英名那可没法做人了,三胖哥你深明大义最适合干这种先锋官了,可怜我这种小角色就坐镇大后方,等着你这种英雄人物,救我这种贱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什么偷鸡摸狗,会不会说话?胖爷我那是去……嗯对,替人品鉴品鉴,想我吃过珍馐无数,自然最有资格了,得了,我可跟你说,你不去我要走了,你到时候别后悔就行”他说罢拍拍我的脑袋,似乎对于我这等低觉悟显得颇为不忿,自顾腆着肚子走了。

三胖哥一走我心里就开始纳闷起来,话说刚刚走两步闲逛也就罢了,三胖哥一提,我便顿觉得腹中饥渴难耐,肚子一叫,对于才三胖哥所言立刻深以为然,不免又要为自己此等行为找诸多借口,当下便问了几个人,马不停蹄的往食堂去了。

我一路小跑着到食堂,只不过没进前厅,瞅了个空子钻进后厨去了,这里摆饭同炒菜的区域是隔开的,这边厨房里师傅做好了便有人端去外间的桌子上等候上菜,我悄悄推门进去,只见外间的墙角摆了几只盛锅盆的木制橱子,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溜儿一溜儿的大桌子,当然这不是最要紧的,因为此时那桌子上已摆满了大铁盆装着的炖菜,一碟子一碟子的炒菜煎鱼,看的我直满嘴跑沫子,我四下瞅了一眼,心道如今虽然只有我一人,但也不能太过放肆,否则被人揪住尾巴,那又不是我能担待的了。我猫腰往盆摸了子里一块煮好的猪骨头,正待啃下去,突听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噼啪”声,我不禁缩了缩脖子,看了看四下里无人,便蹑手蹑脚的挪过去,却见那橱子后面露出来一角小小的衣料,艳绿的颜色,我有些纳闷,方才三胖哥说要来这儿溜达溜达是没错,倘若在什么地方看见他也正常……

可他那个体型总不像是能塞到那个角落里的啊。

我唯恐叫别人拿住了把柄,便把骨头一把扔下,胡乱擦了擦手,一面摸到橱子后面去。

“我去!霍文梅,你在这儿趴着整什么幺蛾子,来这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等看清了正在角落里抱着一只盘子大快朵颐的人,我不禁吃了一惊,好在忍耐力好,便硬生生的把这一嗓子咽下去了。

霍文梅“腾”的一下站起来,显然被吓得不轻。“妈了个巴子陈锦标你这玩意儿就不安个好心眼儿,一肚子坏水儿,可给俺吓破个胆儿了,我都不稀的说你啥,这要在俺们那旮瘩非得给你扒了裤子叫你光着腚才罢”她气吼吼地叉着腰,一只手就近戳到我鼻子上来。

“嘘――嘘――”我急忙摆手投降道“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儿,我这不就是……你你你――”我突然看见她手里拿的东西忍不住叫起来“你丫挺的这盐焗鸡一共就两条腿,你揪掉一根待会儿怎么上桌?”

“咋咋呼呼的瞎咧咧啥,谁说我揪掉一根了?待会儿我把另一根吃了不就全乎了,那有啥好多说的?”

“你你――你还真是足智多谋啊妹子,不,你是我姐,亲姐――”我无奈扶额,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脸,唯恐一口气上不来,被她那该死的一板一眼的道理惊死过去。

“那自然――”霍文梅丝毫不以为意,一边极密密切切的用油乎乎的手拉住我的袖子一边道:“今天三胖哥的老爹不是要来吗,我老早看见厨房里准备的那些东西,老香了,就搁在厨房的大方桌上,还都整的偷偷摸摸的,我之前进去,那做的酿豆腐,还有……”

“哎哎哎……别去——”

“挡我者死——”

…………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操场空地的水泥台子上,看着太阳偏西了些,又偏西了些,心里乱哄哄的,早知道方才就不跟霍文梅在食堂里闹腾了,她那个臭脾气,被人逮了还要一脸同归于尽的表情挤兑做饭的鸟叔学艺不精,末了经不住三言两语的挑拨又要斗厨,阿弥陀佛,以后切记离她远点儿,都说行军打仗最忌讳那种有勇无谋的狗头兵,如今看来霍文梅又岂是一个狗头兵能比得了的。

说起来我心里总隐隐有种不安,我知道这并不是害怕,只是尚不习惯这种没把握的陌生感,更不知日后的生活要面临什么样的起伏跌宕,难免一时没了主意,我爹妈一向对我采取放养政策,我对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是不怎么在意的,粗神经自然有粗神经的好处,动辄抹眼掉泪抒发肺腑之感的最没意思了。

一会子空场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我看人多了,不想坐在台子上让下面一轮一轮的目光宰割我为数不多的肌肉群,便扎到人堆里去,无意间瞥见逸平哥站在一张桌子前面,正伸长了脖子同阿婂姐说话。

逸平哥本名吴逸平,是我邻居家吴汉辉大叔的长子,相貌俊朗非常,属于那种一眼就让人醉心的男子。他的眼睛沉静深邃,鼻梁挺直,这使得他的五官立体而深刻,与一般人有些细微的分别,这也正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值得一提的是,他一直喜欢阿婂姐,用一系列糖衣炮弹打发我去帮他送花送礼物,我对此倒是颇为受用,只是阿婂姐也不知怎的,有礼物虽照收不误,只是见了逸平哥始终摆着一张臭脸,话说不了几句便要开骂,如今想想女人真是麻烦,见天儿心里也不知道琢磨些什么东西,怪不得我老爹从小就教育我,宁愿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如今想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想必我老爹当年也该是性情中人啊。

正遐想间,人群却突然静下来了。我随着众人的目光往前一看,只见一个快七旬老人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上我之前坐过的水泥台阶,他脸上的皱纹估计都能夹死苍蝇了,不过通过他笑起来看见的门牙还很整齐,也不知是不是假牙,只见他旁若无人的理理有些折痕的衣服……话说他的衣服看起来硬梆梆的而且不透气,我记得三胖曾经跟我说过这个叫什么什么西装,讲究的就是一个笔挺……但今天我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个……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还来参加此次开学典礼,鄙人江子衡,是第七十二届绍兴学院的校长……我校秉承一切为广大劳动人民服务的宗旨,因而本次典礼我们迎来了许多地方学校的优秀学子,对此我们将以最好的师资力量来教导他们,还请各位家长同志们放心……”

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最让人提不起兴致了,我忍不住哈欠连天,他又说了什么我就记不清了,期间唯一算比较益于我日后的学习生活的便是我见到了校长嘴里里“先进”的师资力量,因为隔着人群,这些老师的面目我只能大体看清,不过声音还是很清楚的。

率先介绍自己的廖清风老师显然是个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汉子,发表讲话声音似乎发自肺腑般铿锵有力,同他精壮的身材一样令我胆寒,我总感觉他的两只鼻孔里“嗤嗤”的喷着阴气,他近视镜下的眼皮和嘴角一样,都向下形成一定的弧度,看起来脾气一定不怎么可观,都说相由心生,现在看来一点儿不错,我忍不住低下头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但愿我在学校的这几年里别有幸看见他的臭脸。

与廖老师印象相对的,是黄秋兰老师,这个老师我倒是很清楚的,以前三胖哥教我打靶时经常提起,笑眯眯的描述她的蓝色的裙子与风情万种的身姿,据说大家对她教授的其他科目通通不敢兴趣,唯有音乐课,只因为她会在课上跳舞。我不禁往台上看过去,她正笑着发表讲话,虽有空谷媚世的名字,却似乎没有兰花身上那种孤清冷郁的气息,她穿着蓝色的短裙,却似热烈娇艳的红杜鹃,只见霍文胜的亲爹在自己老婆的瞪视下伸长了脖子一声接一声的吹口哨,直到被他老婆狠掐了一顿大腿这才作罢。

正待我无聊到天人合一之际,一个可以说很温润的的老者走上台去,性子看起来像个十足的好好先生,此人倒是看起来一身正气,讲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中规中矩的,这种形象倒十分符合我心目中学者的样子了。

“他是教我们《宪法》的老师,人很好的”。

不知谁突然在我背后嘟囔了一句,我本来正偷偷摸摸的冲着讲台做鬼脸,经人一吓不禁使劲儿梗了梗脖子,我扳着脑袋回过头去,本还想抱怨两句,却只见一个女孩娇怯怯的低着头,两只手不停的搓着衣角。

她穿着紫色碎花的绸质衫子,乌裙及膝,颇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我似乎感觉大脑里的某条神经“啪”的断了,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脸颊发烫,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便摸着自己该死的已经不自然到有些扭曲的脸,暗骂自己不争气,又不禁想起民间所说的妖冶勾魂的故事,莫不是这妖女施咒勾了我的魂去了,我只听见自己颤抖的接近做作的声音在结结巴巴的回答她:

“啊……是吗……是――我也觉得他人很好的”

她闻言脸上立刻飞上两朵红云,眼角弯弯如皎月,映着霞光分外柔和,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笑的我的头发都要烧着竖起来了。

“喂,你们聊什么呢这么亲?”霍文梅突然从我身后伸出脑袋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兴致勃勃的问道:那女孩闻言立刻红着脸走开了,我本还想多说几句话,谁料霍文梅突然嘻嘻的笑道“我说咋老长时间不见你人,原来来这儿找白芳妹妹了,喂!是不是有你白芳妹妹就不搭理我了?你这个重色轻友的王八羔子”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她却突然板起脸,愤愤的扯着我的领口骂开了,我忍不住认命般的叹了一声。

变脸比翻篇还快,今天我终于找到了霍文梅这个典型。

白芳,我与她不太相熟,本还想问问霍文梅有关她的一些事情,但一接触到她的面部表情便急忙转了话题道:“革命友谊比海深啊文梅妹子――”我急忙举手投降“咱俩这是啥关系了你还计较这个?没气量啊!”

“你还真稀罕?”她眨巴着眼看着我,见我拼命否认,随即露出大义凛然的神情来,道“没关系,一切交给我吧,大老爷们连这个都不好意思说,真是没用死了!这种事还得看我的——”

“停停停别给我捣乱了,不许出去胡说八道啊,想我陈锦标这样优秀的人才,到哪里都是——”。“清楚明白”她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后往台上瞥了一眼叫道“那个姓廖的不会也教我们吧?听说他老凶了”

“体育和地理,是挺凶――”

我跟霍文梅立刻炸毛似的回过头,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却见张伟灵正云淡风轻的看着我们,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是阿灵哥啊”霍文梅一见他立刻拧着自己的麻花辫笑着打招呼,我心道你看见我也没这么热情洋溢,什么革命友谊比海深啊!女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东西。

张伟灵朝我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我之前与他并非很相熟,只知他家里开一间中药铺子。他只长我一岁,确比我高出半个头。他身上总有一股极淡极淡的药味儿,不知是什么,但很好闻。他比我早两年进入绍文学院,今日恐怕是来观礼的,我看了一眼旁边兀自傻笑的霍文梅,不禁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她七八百遍。

此后典礼上又干了什么我就记不大清了,只知道了逸平哥与阿婂姐都算我们的校外辅导员,况且我们这届新生都早早的被带去各自的宿舍收拾东西,说是待一切整理完毕后会有大年纪的学生来带我们去吃晚饭,如此一来典礼上又发生了什么就更不清楚了。

话说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宿舍,所以还算新鲜,小小的一间,摆着四张同等式样的雕花木床,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右边靠门的一张床上早就摆着东西,被褥生活用品等一应俱全,看来是早我们入学的高年级学生,我放下东西凑过去瞄了一眼,只见床头上贴着金属材料的软片,上面刻有“张伟灵”的字样,我抽了一口气,心道居然是他,其实也并非是我不喜欢他,只不过他沉默寡言,跟他处在一个空间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尴尬,无论多能说的人似乎都会不由自主的冷场,就好比你在动物园里对着一只大熊猫滔滔不绝的诉说你的爱情友情亲情你的传奇故事,而它们只不过是拿一只眼斜看着你,一面无聊的啃着竹子。不过奇怪的是,旁边两张床上是空的,也没有安设姓名牌,想是还未安排学生入住,这个也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自不必理会。

过了约有一刻钟,张伟灵便从外面推门进来了,他看见我略有些吃惊,随后反应过来便点点头当作打招呼,我尴尬的朝他笑了笑。

“怎么,没去吃晚饭么”

“对,不太饿”

“你该去吃点儿东西的”

“嗯,不太饿……”

我的嘴角一抽再抽,如此全无营养的对话该他妈怎么接下去,我无奈,只好再次尴尬的笑笑。他也没有看我,自己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倚到床上看去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跟他说话实在是辛苦,这样相安无事最好不过了,我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子,直念阿弥陀佛。我尽量放轻收拾动作,免得令人产生不快,我费劲的把铺盖整理好,把各种衣物都折好放进床底的木箱里,自己提着暖瓶去水房打了一壶热水,走过张伟灵的床,发现他似乎已经睡了,一本书阖在他的脑袋上,我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看。

宪法?什么宪法?

我伸出手去,想把书拿下来看个究竟,怎料手还没伸出去的那书就自己滑下来了,我刚想一把抄起来,却突然发现张伟灵那双极清冽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我。

我被那清冽到发冷的眼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解释道“阿灵哥……那个,我就是单纯的参谋参谋,绝对没有不轨之心啊……你千万别误会……”

“没关系”他合上眼,把书塞进我怀里“你开课后就可以去图书馆拿到这本书,这个可以先借给你进行基本了解”

“哦,谢谢你啊阿灵哥!”我急忙露出狗腿子式的微笑,一边抱着暖瓶回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热水,一屁股坐到书桌前就翻开来,说起来里面的东西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似乎都是些法律条文一类的东西,还有一部分居然还不是汉文,什么乱七八糟?我看了看上面张伟灵记过的密密麻麻的课堂笔记,也都是些类似的东西,我此刻真想一巴掌把张伟灵扇起来好好问问他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不过我有贼心没贼胆,此事只得作罢,左右明天就开课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无奈的耸耸肩,便提着暖瓶出去了,后来等我在床沿上坐着泡了个脚便有些想睡了,把上课的东西都准备好之后我便翻了几页张伟灵借给我的书,无奈实在不得要领,看来这学校当真受的起“神秘”这一类字眼了,我哼了一声,心道老子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学校,难道我还怕它不成?

然而赌咒归赌咒,觉还是要睡的,我起身拧亮手电便去门边把灯关了,张伟灵估计早就睡了了,我轻手轻脚的摸回自己的床上,把书往床头一塞便睡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总模模糊糊的似梦见有血色的浪潮朝我席卷而来,我怕极了,想叫却又无法出声,只得拼命的把眼闭上,最后终于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虚惊一场!我擦擦脑门上的汗,又重新躺下来,怎料脑袋却突然清醒的要死,一点睡意也没有,我不是认床的人,难道是今天下午凉茶喝多了?

真够伤脑筋的!

我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不过半梦半醒间一人使劲儿的拍了我一下,我费劲的睁开眼,正待发作,却见张伟灵正伸着脑袋一脸无奈的看着我,窗外的天色已经亮了。

“逸平哥托我照顾你,目前再不起就迟到了,我想廖老师大概会好好招呼我们”。

我不禁睁大了眼,心里顿时空荡荡的,一阵无力感铺天盖地的涌入脑海,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自己将面临的全新的生活,乃至是全新的世界,陌生而神秘的一切,除了新奇,一丝莫名的不安与恐惧不禁在心底悄然弥漫开来……(本章完)

赞赏

长按







































北京中科医院是骗子
有人去过北京中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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